不知怎的,她在那双茶色眼眸里看到了一丝厌倦——那感觉像一个在长夜里跋涉太久的人,脚掌磨破、力气耗尽,却又望见前方的黎明,明知可能是海市蜃楼,还是忍不住想往前碰一碰。
女孩认真思考了一下:“只要人有欲望,并相信武力能达成自己的欲望,就会有战争,或许这个世界永远都无法避免战争,那是我历史老师说的,但…”
“他也说,每个时代也都有追求平静生活的人,有的人选择躲起来,有的人选择以战止战。”
俞琬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,她有些后悔了。即使是借了一个不存在的“老师”的口,但这句话会不会还是太锐利了,在这位仿佛洞悉一切的盖世太保眼里,会不会被当作是春秋笔法?
但下一秒,更强烈的直觉却按住她的不安。她鼓起勇气又望向那双眼睛,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审视或探究,一闪而过的竟是几乎柔软的…共鸣?
又或许,他厌倦的正是他必须躬身效力的,名为战争的机器。
“以战止战。”他低声重复她的话。“听起来像是一种讽刺,不是吗?用流血去终结流血。”
独臂将军仰头抿了口威士忌,她所做的,他们正在做的,又何尝不都是以战止战?
他望向远处那个马背上的男人,在阳光下像一把出鞘的军刀。
就在前几天的密会里,贝克将军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:“那个克莱恩……你觉得有可能争取吗?他选择了中国情人,至少证明他不是彻头彻尾的纳粹疯子。”拉拢了他,就等于把城里武装党卫军力量也攥在手里。
“你觉得,克莱恩上校也会相信以战止战吗?”
这话一出口,斯派达尔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,果然,女孩的睫毛猛的颤了一下。远处又一声枪响,惊飞了树梢的乌鸦,黑色的羽翼掠过头顶去。
止战。
女孩看着杯子里晃荡的茶汤,心绪也像是被搅乱了——她沉默了。这位有着苍白面孔的将军真的只是在闲聊吗,他的每个词都像棋子,砸在无形的棋盘上,让她轻易不敢接话。
丝绸裙摆在手里皱成一团。
他到底想知道的是克莱恩的立场,还是她的?又或者他已经嗅出了什么东西来?
她明白,对方和她说了超出他盖世太保身份该说的话,这些话如果被有心人了去,是会给他带来大麻烦的。他难道就不怕自己转头就和克莱恩说吗?这是突如其来的信任,还是一个陷阱?
她时刻都没忘,自己是揣着天大秘密活着的人。一步猜错,几句话就能毁掉一切,可为什么…
她总觉得,他和别人不一样。
她终于摇了摇头。不能再说了——无论他理解为拒绝、否认,还是某种心照不宣,都只能到此为止。
但这是真诚的,她想他应该会懂。
因为她不得不有些难过地承认,克莱恩不会相信以战止战。对他来说,战争就是强者生存的法则,是血液里沸腾的本能——他享受力量与征服。
远处传来了“啪”的一声,随之而来是一声动物哀嚎,尖锐得让人心里一紧。
密林边缘,克莱恩勒马转身,他又捕获了一头黇鹿,夕阳为整个人镀上一层血色光晕,他朝她漫不经心抬了抬下巴,金发耀眼得灼人。
俞琬笑着朝他挥了挥手,像在安抚一头暂时安分,却随时会回归野性的兽。
随即,男人轻夹马腹,再次没入密林。
他本就属于那里,那黑暗的,生机勃勃又残酷无比的森林。
斯派达尔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。
这就是普鲁士容克的教育——
从他们能握住玩具枪的年纪开始,小手就被父亲按在《战争论》的封面上宣誓。对他们来说,枪靶比童话书更早烙进记忆,荣誉、服从,还有杀戮的艺术,早就刻进了骨髓里。
这也锻造出战争中最冰冷、也最高效的武器。
克莱恩正是这样一件完美作品。
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纳粹党卫军军官。
可偏偏,选择了一位黑发黑眼的中国女人。
这不是什么和平主义觉醒。容克血液的傲慢顶多让他对那套种族理论并非全然驯服,他灵魂深处始终有个角落拒绝被规训。
真相其实简单得多,他只是爱上她了。
就像此刻,她和他在一起,当然不是因为她赞同战争,她也只是爱上他这个人了而已,即使这与她的部分观念相悖,时时让她在秘密与情感里挣扎。
独臂将军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。
“军事情报局局长卡纳里斯上将同意会面。”副官俯身附耳,声音压得极低,“另外,君舍上校来电,让·穆兰招了。”
斯派达尔面色依旧平静如水,只轻敲杯壁的指尖微微一顿。起身告别时,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摆动。
“希望下次,可以很快再能见面。”
因为那也就意味着,他们的行动成功了,意味着这场该死的战争终于要在鲜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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